洗冤 重审血案

说不清冥冥之中是什么让石东玉不明不白地身陷囹圄的。那一天，是1989年4月6日。石东玉从部队转业到黑龙江省伊春市友好区友谊林场刚刚9天。他的未婚妻特意赶来，两人忙着购置结婚用品。

据家庭主妇报报道，晚上9点钟，石东玉刚回到家，公安局刑警队就来人了：“跟我们走一趟。”石东玉莫名其妙被领走了。

原来，5日23时30分左右，友谊林场防火员关传生被杀。经现场勘察，被害人大衣后正中有5厘米刀口一处，尸体创口有棱角，警方怀疑是军刺所致。石家与被害人关传生家仅一墙之隔，案发当晚石东玉去过杀人现场，自然被确认为重要嫌疑人。

凑巧，在石东玉家的组合柜上，公安人员发现了一套叠放整齐的军装，前衣襟被扯坏，掉了3个钮扣，衣服上还沾有斑斑血迹并又在石家衣箱底下搜出一把单面水果刀。公安人员将这些证据摆在了石东玉面前：“人是怎么杀的？”石东玉当时就懵了说：“我不知道哇！”

血衣被送到公安局技术科检验，结果认定衣服上有两种血迹，衣服领子上有O型血，前襟上有A型血。A型血与被害人关传生血型恰相吻合。石东玉再“抵赖”，3颗门牙便被搬了家。

好汉不吃眼前亏。在那个黑漆漆的夜晚，石东玉承认了关传生是他杀的，随后石东玉被公安机关刑事拘留。

石东玉家里的天塌了。石东玉的未婚妻见他一夜间成了杀人犯，第二天就回了汤旺河；石东玉的父母一出门，身前身后就有无数的白眼，无数的指责，无数的唾弃。

在看守所里苦熬的石东玉病倒了。石东玉的姐姐石淑芹听说后，立即领着刚刚4岁的儿子陈文财匆匆赶到看守所探望……一列风驰电掣的火车呼啸而来，刺耳的汽笛声让人惊骇，竟没能引起石淑芹注意。……火车将她扑倒了，她再也听不见儿子撕心裂肺的呼喊……

石淑芹的死让冤屈的石东玉又多了一份内疚。日子在煎熬中一天一天流走。两年过去了，700多个蒙冤的日日夜夜，泪水伴着石东玉一家冲刷着沉重的耻辱。

1991年4月5日，伊春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宣判石东玉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石东玉以没杀人为理由，向黑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5月13日，黑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依法组成合议庭，对本案审理认为，原审判决认定石东玉杀人罪的部分事实情节不清，并列出六条需进一步核实的疑点，裁定撤销原判，发回重审。12月，伊春市中级人民法院重新审理此案，认为铁证如山。因为有被告人作案时间和使用的凶器，有证人证言，有公安机关刑事技术鉴定书，有现场勘察笔录。法庭重新判处石东玉死刑，缓期2年执行。

石法礼夫妇知道，眼泪是哭不回儿子的。他们变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物品，一次次去伊春市、去哈尔滨上访。每次走之前，他们事先蒸一口袋干粮背着充饥。渴了，就随地讨口水喝；困了，就去车站的候车室蹲上一宿。无数焦急而悲哀的日子熬过去，石法礼夫妇终于盼来了峰回路转的那一天。

1994年4月，在押犯人马云杰揭发：“1989年4月5日杀人不是石东玉干的。真凶是梁宝友！”求生的本能驱使他道出了隐藏在内心长达5年之久的秘密。

有一次，马梁酒酣时，梁说：“那天林场停电，我在林场办公室门口等夏宝喜。23时30分，关传生走出办公室，他个头儿和外形与老夏差不多。我用扎枪猛刺他腰，他转身拽住扎枪喊了一声。这时我才发现杀错人了，对方也认出了我。事情到了这份上，明知杀错了也得杀。我又掏出刀在关的前胸、后背两肩胛骨部位连刺十几刀……后来，我就跑到红林站外扒上森铁小火车下山来了。”

“你为啥要杀老夏？”马云杰刨根问底。“老夏实在对不起我……”梁宝友只是反复叨咕这句话。他喝多了。

石破天惊！黑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伊春市中级人民法院等有关部门得知情况后高度重视，快速反应。伊春市友好区公安局立即组成“89·4·5”案件复查专案组。

让人始料不及的是，梁宝友已于1990年10月被他人伤害致死，他的妻子也已改嫁了。梁作案时的物证更难寻找。

1994年7月15日，刘晓伟在友谊林场找到梁宝友的母亲王丙芹。王丙芹语调平静得出奇：“林场林政防火员夏宝喜管得太宽得罪了我。”

调查取得了重大进展。刘晓伟单刀直入，询问关传生被害前梁宝友的表现。王丙芹显然心虚。专案组抓住疑点，正式传讯她。“人的确是我儿子杀的。”梁母终于含泪说起不堪回首的往事，刚出事不几天，梁宝友回到母亲家，平日话多的梁宝友突然变得寡言起来，老觉得烦。母亲深知自己儿子的脾气，他心里一定搁着什么事了。可这次梁母做梦也没想到搁的竟是人命关天的事儿。

案情峰回路转。但当初“铁证如山”的判决，岂是凭某个案犯的一句话或是杀人凶手母亲的一段回忆就可以翻过来的吗？刘晓伟他们又回过头来，将注意力集中到石东玉这条线索上。

1989年4月4日下午3时许，石东玉与弟弟石东成因家庭纠纷吵架，双方动起手来，弟弟鼻子被石东玉打得流了血。弟弟从抽屉里拽出把剪刀要刺石东玉，不想却刺到在一旁拉架的父亲石法礼的手指上，石法礼搂住石东玉让老二快跑，石法礼和石东成的两种血同时沾到石东玉身上。对此，案卷中均作了证言材料证实。

石东玉当年的军衣裤从证物仓库里被翻出来。专案组发现扯下的3枚钮扣整齐地装在上衣口袋里。而案发当晚是农历三十，伸手不见五指，被告人根本不可能在漆黑的夜幕下找回失落的钮扣。

血型成了本案的关键。专案组费尽口舌，做通了家属的思想工作，于10月13日依法对关传生坟墓进行开棺，提取关传生的骨头、毛发。25日，专案组带着沾血的军衣裤和提取的石法礼、石东成两人的样血赴京。经北京市公安局法医鉴定中心多次检验，最后，拿出权威性结论报告：被害人关传生的血型为AB型，被告人石东玉衣服上的血型有AMN型、OMN型，被告人父亲石法礼、弟弟石东成的血型分别为：AMN型、OMN型。鉴定证明被告人石东玉衣服上没有被害人关传生的血！

1995年4月12日，黑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郑重宣告，由于他人提供另外作案人的新线索，经公安机关侦查，伊春市中级人民法院对石东玉杀人案进行再审，宣告石东玉无罪。

4月22日，石东玉被无罪释放，重新获得自由。

从北安监狱回到友谊林场的石东玉，扑进母亲郭桂英的怀里痛哭失声。围观的不少人都陪着落了泪。